《诗帆》应该是在南京最早创办的诗刊。一九三四年九月一日创刊,土星笔会编辑发行,第三卷第一期起版权页刊出编辑兼发行印刷人为汪铭竹。刊物初为半月刊,自第二卷第一号起改为月刊。每卷六期。32开,第一卷每期十二页,自第二卷起页数有所增加。一九三五年六月二十五日《诗帆》第2卷第5-6号出刊后休刊。一九三七年一月五日《诗帆》复刊,开本改为25开。一九三七年五月五日出至第3卷第5期后停刊。
《诗帆》为土星笔会同人刊物,成员有汪铭竹、程千帆、孙望、常任侠、滕刚、章铁昭、艾珂,第3卷第2期起又有绛燕一程千帆夫人沈祖棻加入。刊物自第2卷第2号起增加《外稿推荐》栏目,刊有于一平、唐绍华等的诗;第3卷第1期起栏目改为《友朋寄稿》,发表有齐敫、邹乃文、李白凤、侯汝华等的作品。
孙望讲:“我喜爱新诗。那时我还在南京,我和一些朋友有一个土星笔会的组织。我们除发行一个定期刊物《诗帆》外,差不多每隔若干时日,便有一次集会。所谓集会,说起来其实不过是五六个人的事;五六个人聚在一室,没有形式,无拘无束的随便谈谈。清茶一杯,倒也觉得别有风味。因为要求地点适中的关系,无形中我们都把铭竹的寓屋,认作了固定的会所。其中碰面机会最多的,除屋主铭竹而外,便要轮到我和滕刚、任侠、千帆、寄梅、铁昭等几个朋友。在这里,我们时常交换一些对于新诗的见解,也时常讨论一些关于诗的写作上的问题,或是互相报道一点诗出版界的消息。”“朋友中,铭竹是一个态度最冷静而审慎的人。他爱美,爱艺术,而更爱诗。这以外,他还有一种爱好搜藏新文学书籍的嗜好,尤其是对于诗部门的东西:不论是书志或是报章上的副刊,不论是新出版的或是早期出版的,也不论是大都市里出版的或是那些被一般人所忽视的很偏僻的地方的出版物,甚至于日本新诗界的书刊,他无不一视同仁地多方设法去求索。我们常常笑他把收藏新诗的工作,当作玩古董一样的去玩,未免有点过分,有点傻。然而在别一方面说来,这也正是他的可喜的地方。”“因之,我们的集合场所,是四壁图书,而且是琳琅满目。而我们因此也给这小小的书斋起了一个别号,名之曰‘诗巢’。”(《战前中国新诗选•后记》,绿洲出版社一•九四四年十月出版)
一九三七年三月《书人月刊》第1卷第3期刊出齐敫的介绍文章《“诗帆”月刊》。齐敫在《诗帆》的《友朋寄稿》栏目中发表过作品,作为“友朋”对刊物情况自然有所了解。齐敫讲:“‘诗帆’是由土星笔会编辑发行,这个团体的会员并不多,只有七八个人;并且这几许人中,还有不问事的,所以实际上只有三四个人负责。”“经济来源说来有趣,每出一期,会员各纳(至少)五元,假使有人不交,也就算了,并不追究,并且有人隔一年不付第二年再起始交也可。总之他们是在意思上,艺术上着想,并非在人事方面来看。每期销路还好。同时几个特别热心的人还自动的以自己的薪金来贴补,他们这种为事业而牺牲的精神是值得人钦佩的!这样的,一期期的出了下去,虽然一度因人离京太多而稍停外,至今仍在出着。”“‘诗帆’形式美丽,售价极低,每册六分,是最便宜的诗刊。”
《诗帆》没有发刊词等表明刊物主张的文字,刊出的诗作精致,有程千帆《伽蓝寺》、汪铭竹《自画像》、常任侠《丰子的素描》、孙望《小春之味觉》、滕刚《都市底牧歌》以及波多莱尔《病了的诗神》、魏尔仑《天真之歌》等。齐敫的文章评价说:“南京的文艺界比较起上海、北平、天津来是相差得太远了。一种沉闷的气象!南京所产生的作品,不但很少,就连定期刊物都有限。”“然而‘诗帆’却在这寂寞的诗土上,开了一颗鲜艳的花朵,这朵花儿很小,但是总比没有强点儿。她很引人爱护,具有独特的风格与情调。一这不能不说是南京诗歌界的幸运,也可说是中国诗歌界的幸运。”“‘诗帆’在这诗园大变乱与最芜杂的时期里,以典丽的风调向前迈进。他们的诗是:辞藻和情感并重,含蓄与技巧并行。不过,他们眷眷于情感,辞藻,含蓄,技巧上,所以很引起一般所谓国防诗论者的非难。”
一九三七年二月二十五日《中央日报.贡献》第221期刊出杨启的《评诗帆》,其中讲:“诗帆,是胎产于中国诗坛大动乱的前夜而滋长于大动乱之中途的一个刊物。使我们意想不到的是它的作风底故步自封,那就是说,诗帆的作者的态度始终徘徊于典丽的途径上。它的甘心寂寞地稳步于各派交拼的场合里。它作风的步伐之一致,明白地表示了它是一个同人的集体。可是他们也依旧各人努力地建树着各人的风格。”“若说诗帆是怀着‘典丽’的主义,那我们倒不如说它是反映着诗帆作者的人生的来得妥当一些。”
除了刊出诗作,《诗帆》第2卷第1号还刊出“特辑”《十六年来新诗坛之阵容》,列入243位诗人的名单,按姓氏笔画排列;第2卷第51号又刊出“特辑之二”《诗册编目》,收录有一百二十八位诗人的近二百部诗集。这应该与孙望所说汪铭竹“还有一种爱好搜藏新文学书籍的嗜好”有关。此外,《诗帆》第三卷第一期刊出告白:“本会拟自今年起,计划刊行《一九三七年新诗年选》一种,力求周详,不遗珠玉。惟因限于地域,诗作资料之收集,多感不便。愿全国诗志诗刊之主持者及诗之写作者不吝赐以诗志或结集,则毋任感谢。俟《年选》刊成,当寄赠以答雅意。”可惜《年选》未能出版。
《诗帆》开本不大,页数也不多,但版式和装帧非常高雅。封面每期不同,体现了编者艺术之追求。常任侠讲:“1935年春天我去日本,购买了日本新出的多种诗刊与诗册,并且购买了《蔣谷虹儿画集》与《庇亚词侣画集》,供《诗帆》用作参考和装饰,寄赠给铭竹,使他的编辑室中,充满了资料和喜说。在1936年底,我从日本归来,带回不少艺术考古图籍外,又带来了斋藤昌三的《藏书票之话》、全译多图本十大册《一千零一夜物语》和精印本《一千零一夜诗集》,尤其我在高岛屋珍本书展中用重金购得一册英文珍本书《欧洲歌剧十大美姬》,其中版画插图的精美,至今尤萦梦寐,与铭竹、滕刚等友共赏,准备为《诗帆》加意装饰,使之走入国际诗坛,得到更多人的赞赏。美的内容还需有美的外表,尽我们的力量,要把她焕发出绝代的丰姿。”(《土星笔会和诗帆社》,见《新文学史料》1993年第1期)
如此唯美的诗刊,当时的反响并非全是正面的赞美。齐敫的文章就说:“他们眷眷于情感,辞藻,含蓄,技巧上,所以很引起一般所谓国防诗论者的非难。”查大象出版社二〇〇八年十二月出版的《常任侠书信集》,常任侠一九四◦年五月二十八日致沈祖棻程千帆信说:“重庆颇有妄人,訾骂《诗帆》同人,而白凤反称其人,弟已去信责之矣。近为《中苏文化》‘五四特辑’写一文,评论新诗过去战绩,特举《诗帆》,谓在新月、现代之上,独标古典一格,对于新月、现代,均摘其短,于标语口号之流,则一字不提也。兄等以为然否?”一九四◦年六月十九日致孙望信说:“《中苏文化》三卷四期登弟一文,为《诗帆》打气,兄曾见之否?弟仅有一册,亦不能寄与铭竹也,兄可购寄之。”常任侠的文章题为《五四运动与中国新诗的发展》,发表于一九四◦年五月五日《中苏文化》半月刊第六卷第三期。文章讲:“在过去新诗刊物中,延续得最长久,而成绩也最可观的要推《诗帆》与《新诗月刊》。《诗帆》发刊于南京,共出三卷,因为不喜宣传发售,只寄赠于国外和国内的较大的图书馆,所以流行于一般社会者很少。这是一个同人杂志,集合主张相同的人,出资发刊的,以汪铭竹孙望为出面代表者。他们既不喜新月派的韵律的锁练,也不喜现代派的意象的琐碎,标举出新古典主义,力求诗艺的进步,对于现实的把捉,与黑暗面的解剖,都市和田园都有所描写。他们汲取国内和国外的一尤其法国和苏联一诗艺的精彩,来注射于中国新诗的新婴中,以认真的态度,意图提倡中国新诗在世界诗坛的地位,并给标语口号化的浅薄的恶习以纠正。他们努力的创作并努力的翻译,译成法国和苏联的几个著名作家的诗集,在东方各国又译了两册阿剌伯的诗,也零碎的译过朝鲜和日本的诗,在质上并力求其优美无憾。在印刷上也是力求考究的。”
《诗帆》停刊后土星笔会同人曾打算在长沙复刊。常任侠一九三八年五月十五日致孙望信说:“《诗帆》复活之议,弟甚赞同,将来在长沙印行,甚善。力扬惟木天、蒋锡金等马首是瞻,弟殊不愿更与商讨,且此辈好出风头,非忠实于诗艺者,惟艾青对诗修养颇佳,亦与穆木天等一帮人不合作,极赞《诗帆》之美,数向弟索取,弟虽只两份,已赠一份与之。今文坛中丑恶甚多,能如往昔吾人刻苦认真态度,固甚少也,于此益知其可贵。”六月二日又致孙望信说:“如复活《诗帆》,当逐期撰稿。弟对联合同志,只重个人,不重团体,人数最好在十五人以下,多则讨厌矣。李白凤等本是旧同志,邀约甚佳。”然而努力的结果是创办了另一份诗刊《中国诗艺》。
《中国诗艺》一九三八年八月十日在长沙创刊,编辑为中国诗艺社,主要编者应该是孙望。常任侠一九三八年七月四日致孙望信说:“中国诗艺社成立,极为快愉,加入发起,不成问题,不过我近来忙得要死,每天十小时还不够,额外做夜工,十时以后才下班,诗神简直无暇附体了。将来有诗,当即寄奉,现在请恕我吧。”八月二十三日又致孙望信说:“《中国诗艺》两册收到,内容及印刷均可爱。在抗战期中,印刷艰难,能得如此成绩,良不易也。”
复刊《诗帆》一事为何不成,现无资料可询,至于如何创办了《中国诗艺》,上海三联书店二〇一一年十月出版的徐祖白、孙原靖《诗人学者孙望》一书讲:“1938年4月,孙望写信给《中国诗坛》编辑雷石榆先生,谈‘诗歌大众化’问题,他的信被刊登在《中国诗坛》第二卷第四期上。雷石榆还专门回信说:‘孙望兄:大示读悉,感甚。兄提出具体意见,很有研究价值。’‘我们很想和北方的诗友采取紧密的联络,请你此后给以我们多多的帮忙。’他还在信中建议孙望等人在长沙‘联合起来办一个诗刊,同时可能的话,在长沙组织一个“中国诗坛社”的分社。’”“根据雷石榆的建议,孙望等人在6月的一次聚会中,专门商讨了成立‘中国诗艺社’的问题,决定出刊《中国诗艺》单行本。8月,第一卷第一期《中国诗艺》出版。”《中国诗艺》第一卷第一期的作者主要是《诗帆》同人及相关朋友,有汪铭竹、孙望、程千帆、绛燕、林咏泉、李白凤、吕亮耕、葛白晚等。
《诗帆》的原刊我是一九九二年在上海图书馆查到的,其中第1—2卷为合订精装本。《诗帆》第三卷第一期刊出的告白有:“《诗帆》前出两卷,今拣出全帙若干份,合装成册,杜布书面。”数量怕不会很多。张伟兄想请常任侠先生为这本精美的合订本题跋,托我将刊物带回北京,于是这本珍贵的刊物又增添了如下珍贵的文字:
诗帆是我们土星笔会的同人杂志。只有六个人,每星期六开会讨论稿件,故称土星,与北京的“水星”相对。我同汪铭竹发起,印费由我两人负担。后来加入的有千帆孙望,当时都是青年。今只我和千帆存在,尚有一位林咏泉在上海。对刊物加意求美,这是我们共同的爱好!八十九叟常任侠1992年8月14日